梦是意识行为.梦是内相分.梦中的意识与醒时意识不太一样.是因为第六识的分别功能只运用了一半.只能分别梦中影事.另一半分别功能没全生起.所以分别不出自己是在做梦.等第六识分别思维功能全现起时.就无睡眠这个现状了.
意象
I
意象的基础是“象”,是视觉形象.但是这个“象”里面还必须包括“意”,即人的主观色彩,这才能构成所谓“意象”.在文学作品里面,对任何景物或事物的描写,都不可能不含人的情绪或意向.所以金圣叹说,《诗经》三百篇,虽草木虫鱼鸟兽毕收,而并无一句写景.王国维又说,一切景语,都是情语.
根据视觉理论专家R.H.McKim的看法,意象应包含这么几个方面的相互作用:一是客观可见的部分,即Vision;一是想象虚拟的部分,即Imagination;最后是表达构绘的部分,即Composition.
作为意象基础的视觉形象,缘于对视觉对象的直接感知.在这个阶段中,主体与客体进行直接交流,而不是通过语词或概念,具有明显的直觉特征;而客体之象通过视觉进入意念之中,染上主体的情感、经验和性格等色彩,意象于是得以最终完成.这个过程可以表示如下:
视觉对象(客体) 视觉形象 意象 意识情感(主体)
显然,视觉形象是一个由物象到意象的中介.视觉对象成为意象的过程,是一个由人的意识情感充分参与的“自然向人生成”的过程.
意象生成的思维过程,与概念思维和逻辑思维是不同的.由于主要由视知觉和直觉支配,意象生成的过程显示出明显的直觉化和情绪化特征,缺少强势的逻辑范式,使得主体能够随意发挥其能动性根据经验进行自由选择.例如同是写秋天,马致远的视野里是枯藤老树昏鸦,视野里却是“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的景象.
意象的形成机制可能与梦的形成机制一致.精神分析学说中,梦是一个重要的分析对象,弗洛伊德指出,梦程序的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某种思想,或某些意识的思想在梦中都物象化了,且以某种情景来表现,就像亲身体验过”;他还指出,“梦中大部分的经历为视象;虽然也混有感情、思想及他种感觉,但总以视象为主要成分”.梦所具有的形象性、象征性和模糊性,与意象十分相似.梦的运作是直观的,与意象的生成是完全一致的.当然,意象,尤其是文艺作品中的意象存在人的有意识的选择和参与,比梦可能具有更多的理性因素.
意象在诗歌领域是一个重要的概念.诗歌通常是形象的,鲜明的,这是因为诗歌中普遍运用意象操作.而意象操作,又为展开联想和发挥想象创设了巨大的空间.诗歌的意象本来与直觉关系密切,它又能诱导直觉产生顿悟,打通诗歌读者的自觉意识与无意识心理(unconcious mind)之间的屏障,使读者平时沉潜于心的无语的无意识体验被唤醒,从而产生共鸣.事实上,那些打动我们的诗歌往往使我们感到,诗人说出了我们早有的但从未说出的某种感觉.
出于结构的原因,诗歌的意象组织是有逻辑性的.但是意象自身不具备明显的逻辑性.这使诗歌中意象的体会和理解需要顾及两个方面:一是注意诗歌意象组织的逻辑结构;二是通过经验、联想、想象等非推理把握意象的非逻辑性内涵.这样,诗歌的读解就必然呈现个性化和多元化特征.李商隐的诗迷离淌恍,早就有人哀叹“一篇《锦瑟》解人难”.其实“诗无达诂”,不必强解,更不可强求一律.古人早就说过一句极为聪明的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们引述这话不是故弄玄虚,而只是陈述和强调诗歌阅读中的一个事实.现代心理学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们意识深处埋藏着难以数计的心理内容,而我们能够用语言表达的仅仅是极小极小的一部分.
II
意象是意中之象.意象的象是与人密切相关的.从哲学的观点看,一轮月亮挂在空中,如果不被人看见,那么它对人来说,可以认为是不存在的,它没有被言说的任何可能.实际上,只有能被人的心灵反映的客观事物;独立于人的心灵之外的“客观”事物对人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当诗人吟咏“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的时候,月亮进入人的视野,就与人的存在状态互相关联了.
意象不是物象,它是艺术表现的产物,不是现实的当下呈现的,而是以想象、回忆等形式再现的;它是一种形象意识,包含着图像意向.但意象的生成可以来源于人的外部世界的可见之象.如: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
这些密集的意象,都是名物,是来自视觉直接感知到的外部对象.而内心想象的非外部世界中客观存在的名物,如天使,仙女,在意念中是可视的,与视觉经验相关,故仍然可以构成意象.
意象也不一定非是可见之象,也可以是可察之态.如: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又如:
江南三月,暮春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杨柳依依”、“雨雪霏霏”,“杂花生树,群莺乱飞”,都不是名物,而是名物的状态.这也是属于可以被视觉观察的范围,所以能够构成意象.虚拟的可视的情景,如顽石点头、天女散花,明珠有泪,良玉生烟,也能构成意象.
意象的基础是“象”,所以意象必须是关联到视觉经验的.
III
意象的“意”是包孕在“象”中的,是融入水中的盐,无形而有味.在一个意象中,我们看得见的是“象”,而品得出的是“意”.意象的语言形式是隐喻性质的.为了说明问题,我们不妨举例.
太阳是一颗恒星,地球和其他太阳系里的行星,都围绕太阳,按一定周期运转.
这是说明性的语言.太阳在这里作为一个说明对象存在.这种语言准确地说是科学语言,不是艺术语言.按照维特根斯坦的观点,艺术语言使用情感概念,科学语言使用技术概念.意象不在技术概念的范畴,所以这里的“太阳”不可能构成意象.
太阳出来了,天已经亮了,大家都起床了.
这是陈述性的语言.太阳是一个陈述的对象,而这个陈述仅仅为说明时间.太阳在这里是“可视”的,但它除了提示时间,没有暗示性,不包含更多的意味.“太阳”在这里是一种半技术性概念,也无法成为意象.
昨天的苦难已经过去/太阳出来了/啊太阳太阳/昨天的苦难/都过去了/永远过去了
这是象征性的语言.太阳在这个语境中的出场显然是别有用心的.太阳的升起意味着快乐美好的新的生活或感觉,这里的太阳与前面两个例子里的太阳,显然是不同的.此例中的“太阳”是一个意象,具有情感概念特征和审美功能.它与前面两句中的“太阳”的重要区别是:意象具有隐喻性质,而隐喻性的获得不能脱离语境框架.
IV
并不是大家都认为意象只与视觉经验有关.其他感觉器官当然有其感觉经验,但我认为不宜把那些都视为“意象”.过分扩大意象这一概念的后果是意象在文学艺术中的外延变得模糊.如果人的各种感觉经验,冷热咸甜痛痒香臭都被视为意象,那么意象这个概念的内涵也会变得庞杂可疑,从而失去在批评运用上的可操作性,也就失去了理论价值.
视觉经验的重要内容是景物.古诗中有大量的景物描写.但景物当然不是构成视觉经验的全部内容.任何视觉对象,它在空间中所处的状态,在时间上展开的过程,也构成意象,如杜甫诗“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中鱼的“出”和燕的“斜”,都是“可视”的,属于所谓的“动作意象”.人类从外界获得的信息大约百分之九十源于视觉,这在文学作品中自然会有明显的体现.“意象”作为一个重要的术语被提出,是必要的,也是必然的.
在修辞中,往往有通感现象.通感是建立在各种感官的互相联系和各种感觉体验的一致性上.讲“六根互用”,认为各种感官是可以沟通的.但是我们不认为意象遍及一切感官.这里应该坚持意象的“可视性”标准.如果文字唤醒我们的是视觉感受,是可以认可其为“意象”的,如写声音说“大珠小珠落玉盘”,我们似乎觉得可听的音符变成了可视的珍珠在跳跃,这里就可认为有意象存焉.而像朱自清写荷塘之香气如“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无“象”可视,是谈不上“意象”的.但有时情况较为复杂,如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写道:
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琳上奏着的名曲.
这里写的是可视的“光与影”,但其描写是从听觉方面展开.读者也许会由这个句子联想到一个人在月光下拉着和谐悠扬的小提琴的情景,这样在审美过程中与视觉经验也就发生了关系.但需要指出的是,这种联想离开文本稍微远了些,“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并不等于“名曲正(被一个人)在梵婀玲上演奏”.那种联想与文本意义存在距离,也许可以称为具有任意性的“心象”,而不是具有规定性的“意象”——“意象”的“意”读者可以做不同解读,但它在文本中的“本意”,毕竟是作者设定的.在朱自清的意念中,这里呈现于感官的是“名曲”,而不是“演奏”.
V
在西方文论中,意象的含义也比较复杂.“传统的意象概念是指人脑对事物的空间形象和大小所作的加工和描绘”,但是“和知觉形象不同,意象(imagery)是抽象的”.(《文学艺术新术语词典》,百花文艺1987)“事物的空间形象和大小”,当然是通过视觉呈现于人的经验的;而所谓“抽象”,是因为它混合了人的主体意识或情感倾向.这个说法较为切合意象的本义,西方意象派诗人重视视觉意象的做法与此可谓不谋而合.西方文论后来逐渐使意象这一术语所指泛化,使它与形象、象征等文艺理论术语的界限变得含糊.古代文论中,对“意”和“象”的关系的讨论大多类同于“情”与“景”的关系的辨析,与诗歌重视写景的传统密切相关.在这样的讨论中,意象之象接近含情之景,是典型的视觉意象.顺便说,艺术中,言情志的“诗”与绘景状的“画”有密切的关系,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歌的意象往往是用空间视觉语言来表现的.
目前人们对意象的定义还不一致,或者说,意象一词还缺少一个明确的定义.这使得我们在运用这一术语分析作品时感到困难.意象的含义众说纷纭,我以为原因有两点,一是文本创作时作者的意识、情感和经验的复杂性使得意象的呈现相当复杂,使读者对意象的理解和分析也因之而复杂化;一是由于这一术语向来没有精确的界定,人们使用这一术语也一向过于随意,在古代的印象主义批评传统中,这种情况尤其突出.这里我不企图在文艺理论上有所贡献,只是想对意象这一术语略加梳理,以方便我们更准确地理解这一重要的观念.